來源:搜狐評論
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關于這一點,已是老生常談。但是在中國,這個問題卻歷久彌新,更是一個始終困擾社會健康發展、沒有解決的現實問題。
我們生活的國度,雖然物質生活條件已進入歷史上最好的時代,但依然飽受頑癥新病折磨。即期的功利主義成為主流價值觀,在成功學的旗幟下,對權力和金錢的崇拜,世所罕見。社會上貪黷腐敗肆虐,暴戾粗鄙橫行,經濟沖突常常不是依靠法律來協調解決,而須依靠權力來終裁;暴力拆遷征地引發的沖突,以及對合法私有財產的公然侵害,層出不窮;有毒的空氣食品和飲用水,包圍了我們的生活;而家國尚在,山河已破碎,到處都是殘山剩水,人們已經司空見慣,漠然視之……
有人因此歸罪于改革開放,歸罪于市場經濟。這完全是一種錯覺。問題恰恰在于我們過去的改革開放只是邊緣突破,止于核心權力之外,使我們的市場經濟,變成了中國式的不完全市場經濟,最大的特征是由權力來調控的市場經濟,而不是由法律規范保護的主要由市場來配置資源的市場經濟。
回溯中國市場經濟和法治建設之路,或許能讓我們更好地理解市場經濟與法治的關系,理解我們面臨的困境。
自1992年中國開始走向市場經濟以來,一部分原來被政治緊捆的權力逐漸釋放出來,部分資源要素被迅速盤活,中國經濟呈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活力。在經濟活力釋放的同時,原來依靠傳統政治和政府權威管治維系的政治經濟社會秩序,出現了調整重組。
但是,在這一過程中,活躍在重組舞臺上的,真正的主角依然是權力。權力在經濟領域的進退騰挪,實際上依然是政治需要和利益關聯方精心籌劃算計的過程,既不是依照市場經濟的邏輯展開的,也不是按照法律規定進行的。
權力的集中能夠在一定階段推進經濟的快速發展,集中力量辦大事的歷史經驗,使當權者飲鴆止渴而不自知,對于利用權力集中資源推動經濟發展甘之如飴。權力就像天縱英才,無所不曉,他們不僅制定制度,還布局生產計劃配置資源,指導生產過程,還規劃人們的消費行為。
總之,權力無處不在。應該看到,這些年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背后,相當大的力量是權力的推動,而非市場配置資源的產物。權力成為要素市場最大的資源配置者。而權力推動的經濟發展,不可能是市場經濟,而是權貴經濟,也是計劃經濟的余孽。
在這一過程中,權力嘗到了甜頭,并形成了自己的利益,權力的貪婪就像阿拉伯瓶子里的魔鬼釋放出來,它依仗政治和制度支持,迅速與資本實現了媾合,在發展優先、效率優先的名義下,對經濟發展成果和自然資源肆無忌憚地公開掠奪,是必然的邏輯結果與現實后果。
今天我們所看到的中國社會復雜的矛盾和沖突,我們所看到的經濟發展中暴露出的困境,不是市場經濟帶來的,而是過去權力長期介入社會經濟、干預經濟發展過深帶來的。大凡權力瞧不上或者不懂乃至來不及伸手的地方,經濟繁榮便充滿活力。權力染指之處,便是市場和法治潰敗之地,無論你過去有多繁榮充滿活力,最后都會變成一潭死水一地雞毛。
改革開放之前,經濟關系和社會關系的處理,更多是依靠政治,政治高壓下一切問題似乎不存在了。高壓政治瓦解后,這些年解決社會經濟發展中出現的沖突和矛盾時,一些人則迷信權力迷信金錢賄買。對權力和金錢解決矛盾沖突的迷信,不僅摧毀了市場經濟的基礎,也毒化了經濟發展的環境,甚至,讓這些年改革和經濟社會發展的成果,面臨付之東流的危險。
環顧我們所在的世界,那些市場經濟的先行者,那些現代文明的締造者,那些和平繁榮的國度,無一不是依靠法治規范市場協調處理經濟關系和社會關系獲得的。在法治君臨天下的地方,權力便退隱到它應該去的位置,扮演著有限力量的角色,服務于經濟社會生活。
市場經濟從來不相信包辦一切的天縱奇才,它只相信契約精神,相信法治底線正義下的智慧、自由創造和勤勉。這是人類文明的成果,作為后發的新興市場國家,中國沒有理由不吸納它們。
真正的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市場的健康成長,仰賴于法律的規范和保護。沒有法治,也就沒有現代意義的市場經濟,更沒有創新,有的只是權力與資本的媾合。
因此,唯有回歸憲法和法律框架,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斬斷干預市場的權力之手,斬絕權力染指甚至包辦經濟的心魔,依靠法律,用法治取代人治權力來規范協調保護經濟社會關系,才會有真正的市場經濟,我們所面臨的舊疾新病,才有解決的可能,我們才能最終成為一個現代常態國家。
關于市場和法治的關系問題,是當下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關鍵問題,它們的關系影響著中國的當下和未來。(文/朱學東 資深媒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