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屆三中全會后，企業法務管理工作開始面臨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
如何調整和提升自己以更好的服務轉型中的企業？企業總法律顧問們對此的忐忑、焦慮和思考，在《法人》雜志和上海交通大學凱原法學院聯合主辦的第三屆中國公司法務年會上都一一呈現
文 《法人》記者 馬麗
作為曾經的公司法務人員中的一分子，大連海事大學博士生導師張永堅教授在第三屆中國公司法務年會上，當著會場200余名聽眾半開玩笑地說，很慶幸自己已經不再從事企業法務管理工作�！爱斚颅h境對企業法務管理從業者的要求實在太高了。”張永堅教授稱。
有著高級經濟師職稱的張永堅，轉型前有著多年企業的法務管理經驗：中國遠洋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會秘書，中遠大連航運處處長、公司副總經理，中遠香港總裁助理兼企劃部總經理，中遠總公司企劃部總經理等職。
當天的論壇上，張永堅講的是實情，但只說了一半。開場白之后的發言中，他表達的更多的是對正在企業法務管理崗位上的后來者們的期許，也許還有點羨慕他們“生而逢時”。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基本完成，市場經濟建設進入深化期。
事實表明，市場經濟本質上是法治經濟，隨著十八屆三中全會對市場在資源配置中決定性地位的確認，企業對法律服務的內生需求被激發，公司法務（或稱“企業法律顧問”）的重要性進一步凸顯。
在這個背景下，由法人雜志和上海交通大學凱原法學院聯合主辦的“第三屆中國公司法務年會”北京會場于2014年1月11日至12日在北京召開。在為期兩天的會議中，中煤集團總法律顧問周立濤、IBM大中華區高級法律顧問唐功遠、中國人民保險（放心保）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法律總監李祝用、同方股份(600100,股吧)有限公司法律事務部總經理張翎、萬科集團首席律師顏雪明、SK中國總法律顧問田集耕、創維集團董事兼法務總監郭利民、中國華電集團公司政策與法律事務部副主任盧仁江、華融資產股份公司法律事務部總經理郭衛華等來自國內外知名企業的近200位法務部負責人出席會議并發表演講。
法制日報社社長兼總編輯雷曉路和上海交大凱原法學院副院長楊力分別代表主辦方在開幕中致辭。雷曉路介紹，第三屆中國公司法務年會有兩個創新：一是首次和上海交通大學凱原法學院聯合舉辦，分上海、北京兩地會場先后舉行，上海會場會議于2013年12月18日在交大凱原法學院圓滿閉門；二是首次開設閉門會議，從國企法務、民企法務、知識產權法務等多個緯度進行深入討論和交流。楊力在致辭中介紹了上海會場的情況，來自于中國特大央企和世界前50強跨國公司的總法律顧問以及中介機構的法律專業人士共200多人出席會議，圍繞“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倒逼下的企業法務新挑戰與應對”進行深度交流和研討，得到了業界廣泛好評。
第三屆中國公司法務年會（北京會場）會議議題豐富，包括央企十年法務建設經驗與不足、外企法務建設經驗分享、法務管理變革與創新、21世紀總法律顧問的技能報告等。在中國改革開放不斷深入的時代背景下，與會者一致認為，現代治理制度逐步完善的企業在對法務更加重視的同時，對法務的要求也必然提升。如何調整和提升自身以更好地服務轉型中的企業，成為擺在公司法務尤其是總法律顧問們面前的重要課題。
市場化讓法務成企業內生需求
2013年11月份召開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指出，“經濟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市場決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必須遵循這條規律，著力解決市場體系不完善、政府干預過多和監管不到位問題�！�
十八屆三中全會為法務工作者帶來了轉機。中國企業法律顧問制度的起步幾乎與改革開放同步，但是一直以來，法務人員在企業中的地位未能擺脫不受重視的尷尬境地，究其原因還在于企業的“一把手”體制，在“一把手”體制下，企業法務最多只能發揮參謀作用。其作用大小，取決于“領導重視”。
萬科集團首席律師顏雪明指出，“企業的這種狀態，與整個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發展是相適應的，不可能在短期內改變，因此，就算把歐美大公司的全套內控和風險管理移植過來，也必然會變質。”顏雪明表示，“市場化程度越高的行業，直接面對客戶的企業，法律風險意識會高一些，這是市場引導、客戶鞭策的作用。可見，市場與客戶，是促進企業法律風險意識最有效的途徑�！�
中國華電集團公司政策與法律事務部副主任盧仁江對顏雪明的觀點頗為贊同。他感覺，現在很多企業法律工作帶有外部強制性的推動，企業內在的需求不足，企業法律工作做得好的也是走向市場比較早，或者身處市場化程度比較高的行業，再或者是在國外遇到過法律訴訟，在市場化和國際化倒逼下才重視法律工作。
只有市場化的環境才能激發企業對法律服務的內生需求，因為市場經濟本質上就是法治經濟。所以，十八屆三中全會在強調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同時，也提出要“普遍建立法律顧問制度”“推進國內貿易流通體制改革，建設法治化營商環境”。這意味著企業法律顧問服務業務將成為一般性、常態性的市場需求，法治化營商環境將為企業法律顧問服務提供良好的土壤氣候。
此外，十八屆三中全會決議還提到兩點與公司法務密切相關：一是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二是推動國有企業完善現代企業制度。張永堅指出，這兩點是對企業法務管理工作者提出的新課題。改革目標確定之后，方法和路徑對改革的成功與否影響極大。當前的改革沒有現成的捷徑可走，也沒有統一和固定的模式。因此改革方案的設計顯得尤為重要。
“關于方案的選擇，制度的設計，計劃的實施，都迫切需要企業法務人員全面和全過程的參與和貢獻。對此，企業的法務管理應該是大有可為。這是新形勢賦予企業法務人員的新任務，光榮而艱巨�！睆堄缊员硎�。
合規成法務重要使命
在一個規則透明、監管嚴格的市場化環境中，企業合規功能被進一步強化。
IBM大中華區高級法律顧問唐功遠在發言中指出，企業的合規在如今不僅包括遵守法律法規、監管要求和規則，還應涵蓋符合企業組織制定的有關準則，以及適用于企業自身業務活動的行為準則等內容，否則違規的代價可能導致法律制裁或監管處罰同時承受重大財務損失及聲譽損失。
傳統觀念通常把合規與影響公司業務發展、讓公司花更多錢畫上等號，實際上這是對合規的最大誤解。更多的企業已經意識到合規等于保證公司持續向前發展，一樁不合規的業務可能會將公司毀于一旦，這方面例子在國內、國外都不少見。
近年來，最值得關注的合規問題與反腐敗相關。中國新一屆領導上臺以后，尤其強調反腐倡廉，十八屆三中全會決議第十部分還專門規定“強化權力運行制約和監督體系”內容，決議強調要“堅持用制度管權管事管人，讓人民監督權力，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是把權力關進制度籠子的根本之策。必須構建決策科學、執行堅決、監督有力的權力運行體系，健全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建設廉潔政治，努力實現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边@對在中國運營的公司帶來重大影響。
2013年7月爆發的葛蘭素史克(中國)投資有限公司(下稱“葛蘭素史克”)商業賄賂案就是代表案例。據悉，涉及此事件的主要廠家葛蘭素史克，利用賄賂手段謀求不正當的競爭環境，導致藥品行業價格不斷上漲，已經涉嫌嚴重商業賄賂等經濟犯罪，葛蘭素史克部分高管因此被立案偵查，其中包括其法務總監。據了解，此案由中國司法部副部長牽頭，調查范圍涉及50多個地區。
實際上，美國總法律顧問制度的普及與反商業賄賂緊密相連，隨著中國法治國家建設的推進和融入國際化進程的加速，企業合規部門預防腐敗的功能逐漸強化。斯必克(中國)投資有限公司副總裁、總法律顧問王殿一表示，企業反腐力度的加大是全球趨勢，而且國家與國家之間在反腐上的合作越來越頻繁。據其介紹，根據世界銀行組織統計的數字，全球用于反腐的款項每年在一兆億左右，占世界經濟產值的3%。
那么，該如何開展合規工作？唐功遠介紹了跨國公司這方面的經驗，首要的是建立內部統一的公司規章制度，以實現公司對合規風險的整體全面管理。而且公司法律顧問需參與規章制度的制定，確保公司政策和流程本身合規有效，并監督具體規則的執行適用。
從執行層面看，韓國SK集團中國控股公司總法律顧問田集耕強調，法務部一定要提前介入具體項目流程。田集耕所說的提前介入不是在項目立項時介入，而是在立項前就介入，因為立項前有很多業務拓展工作，提前介入能夠發現問題，為管理層的決策提供參考，以避免無謂的損失。
“每個項目的具體問題，有時候不是純粹的法律問題，往往會涉及財務以及相關政策的問題，但是從我們實踐來看，在很多問題處理上，我們法務部的意見實際上起到了主導作用，比如市場準入問題。”田集耕說，他們曾經幫助企業及時停止了一個尚未獲得當地市場準入的項目。
從技術層面看，借助IT系統可以切身幫助企業規章制度落實到位。北京慧點科技有限公司副總裁李慶表示，從其多年從事集團企業法務管理研究和實踐經驗來看，企業法務工作如果依靠傳統的管理手段，即使有了管理制度，在執行過程中也難以真正落實。
李慶曾實施過的一個集團企業案例，企業內部制定了系統的法務制度、合同制度。其中，總部要求所有千萬級以上金額的重大合同必須報總部備案。但這個管理要求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卻遇到了難題，二級公司把很多合同額都定為999萬，因此沒有合同上報總部了。
“這種問題可以借助信息系統避免，在建設前期調研階段，把企業法務相關的制度、管理流程做一次全面、詳細的梳理和完善，并把這些標準和規范在信息系統中固化下來，同時借助信息系統自動化方式歸類，哪些歸二級公司系統處理，哪些報到集團統一管理，一目了然，也無法作弊�！崩顟c說。
法務也要創造價值
“企業法律顧問正在面臨一個激動人心又富有挑戰的時代，我們比以往更需要擔任商業領導的角色，無論在中國或是其他國家，公司非常需要企業法律顧問能夠引導他們做出正確商業和法律決策�！敝袊吮＜瘓F股份有限公司法律總監在第三屆中國公司法務年會發言中指出。
中煤集團總法律顧問周立濤也指出，總結央企十年來法制工作的成果，主要是做了兩件事：一是做好法律事務管理，二是給企業做好參謀。前者要求法務人員具備專業的法律知識，做好法律風險的事前預防、事中控制和事后處理；后者則是要求法務人員具備較高的管理知識和行業知識，為企業實現商業目標出謀劃策。
“只有第二個工作做好了，法務人員在企業才有話語權�！敝芰f。同時這一點也是內部律師與外部律師的區別所在，是一個優秀內部律師脫穎而出的關鍵。畢竟企業法律顧問不同于其他律師，除了做一名優秀律師之外，還需要成為優秀的律師合伙人，形成不同的預算，還要管理團隊，同時帶來很好的機遇。
中國企業法律顧問制度近十年來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其中非常明顯的變化是法務工作由局部性向全局展開，由最開始談企業法務管理多半是談打官司，到現在已經向事前、事中、事后全鏈條延伸，這種進步還是停留在法律事務管理層面，在為企業做好參謀方面，法務部門發揮作用還有很大提升空間。
IBM大中華區高級法律顧問唐功遠兩年前參與過一個中國企業法務建設調研活動，調研中他發現，企業管理層更多關心的是市場、銷售和企業能不能賺錢，而公司法務人員更多關心法律問題，比如公司法、合同法、招投標法等。由此，他開始思考，企業管理者與公司法務人員是不是存在兩個世界里？
站在法務人員的角度看，脫離了業務的法務只能被邊緣化。這是由企業的使命決定的， 業務部門受到重視是因他們創造價值，法務部門必須與業務相結合，為企業創造價值，才能實現自身更高的價值。因此，唐功遠表示，企業法務部的定位除風險管理和防范、確保合規外，還必須要支持業務發展，這一點的重要性不亞于前兩者。
在支持業務發展方面，創維集團多年來積累了一些很好的經驗。2012財年，創維集團海外銷售額近60億元港幣，對這樣一家企業來說以法律手段支持海外業務發展非常重要。目前，海外業務結算方式大量采用先貨后款的賒銷方式，這種方式風險很高，往往發貨兩三個月才收到貨款，因為各個國家變化情況不確定，一旦不能按照約定時間還款，海外的追賬往往困難重重。
創維集團董事兼法務總監郭利民介紹，針對海外業務的應收賬款的這種風險，創維集團的做法就是從業務抓手入手，建立針對應收賬款風險控制和化解的流程，讓風險意識貫徹到海外每一個員工、每一個業務步驟中。此外，再輔以保險、提高預付款比例、銀行托收等方式，保證海外應收賬款的成功回收。
總法律顧問角色多元化
隨著企業法務部門的合規職責被強化，以及支持業務發展定位的出現，總法律顧問這個法律事務部門負責人的角色也開始有了新變化。
在第三屆中國公司法務年會上，中國人保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法律總監李祝用代表全球企業法律顧問協會（Association of Corporate Counsel，下稱“ACC”）在中國首次發布了《21世紀總法律顧問技能報告》（下稱“報告”），報告是ACC和喬治敦大學法律中心的法律執業研究中心的合作成果。這份研究通過記錄總法律顧問的演變，以及預測未來成功的總法律顧問需要的技能組合，探索了總法律顧問角色的變化。
同時報告還提醒中國的總法律顧問們，要有國際化視野。即便目前公司商業活動主要集中在中國或者亞洲地區，在不久的將來業務也可能延伸更多的國家和地區，作為企業法律顧問將面臨更多的國際化問題：例如跨國公司多個子公司運作有哪些風險？公司雇傭員工如果超過合規的范疇，會承擔哪些責任，并且在全球化過程中有哪些管理風險需要應對？
公司管理者都希望企業法律顧問幫助公司戰勝這些風險，最成功的企業法律顧問甚至提前預言這些風險，并且在問題惡化之前早早做好處理和安排。 |
